最近，关于延迟退休的讨论又被炒得沸沸扬扬。原因是上周中信证券的研究报告中提到，渐进式延迟退休方案可能在2023年公布，2025年正式实施，2055年左右65岁男女同龄退休。在人们厌倦工作的当下，这无疑是一个更坏的消息。
这一代年轻人，还没攒够“火”(提前退休)的钱，先等延迟退休，让人哭笑不得。
退休和养老实际上是人口老龄化的问题，是全世界都在面临的棘手局面。理想演讲者、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讲师梁杰在理想节目中多次谈到养老问题。
延迟退休会有什么影响？养老的机制是什么？退休和生育率有什么关系？
今天的文章试图澄清上述问题。在目前的社会形势下，“65岁退休”恐怕不是最坏的，但也不是好结局。
讲述|梁杰，上海财经大学经济学院讲师
来源|《像经济学家一样思考》和《一平方公里内的经济学》
(内容已编辑)
1.延迟退休和代际关怀
今天主要想讨论工作年限对整个经济体系的影响。我们知道短期的劳动力供给意味着出租车司机愿意在下雨天多开车赚钱，或者愿意早点下班回家。今天，讨论长期劳动力供给问题的是一个人的工作年限。
长期以来，关于退休年龄的规定是:男性60岁退休，女性干部55岁退休，女性工人50岁退休。对于从事井下、高温、高空、特别繁重的体力劳动或其他有害健康的工作的男性，退休年龄可以提前到55岁。
这些规定是1978年制定的，执行起来确实有些过时。这一代人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好多了。很多人60岁了还很健康，工作也没有问题。而且他们经验丰富，可能是很多岗位中劳动生产率最高的群体。一刀切60岁退休，对某些人来说可能有点浪费。
据统计，2014年，经合组织国家平均法定退休年龄为男性64.6岁，女性63.9岁。我国法定退休年龄低于这个水平，确实可能造成人力资源的浪费。一些经济发达国家也一直在进行调整，推迟退休年龄。中国和他们有差距。
当然，也有很多人想早点退休，尤其是当代的年轻人似乎很在意什么时候退休，因为老年人工作很辛苦。比如在新加坡，打车的时候经常能遇到一个6、70甚至更老的大叔，还在开着车，满头白发。在美食街吃饭，你会发现最后收菜收拾的人也是很老的叔叔阿姨。
很多人认为，让老年人在美食广场收菜是新加坡的耻辱。但在新加坡政府眼里，这是一种福利。新加坡的这些非技术性工作优先招聘老年人，让很多经济困难的老年人可以自食其力，获得一份收入。
退休年龄的设定不仅是一个身体问题，也是一个经济问题。很多人因为缺乏储蓄或者退休后收入会大大减少，所以想延长劳动供给时间。
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延长工作时间也意味着推迟领取养老金的时间，可以减轻养老金的压力。所以政府也有动力推动延迟退休。但是问一个很基本的问题:老年人退休后做什么？真的是整天唱歌跳舞旅游吗？很多老年人会这样做，但更多的老年人会承担另一项重要任务——照顾孩子。
老人不仅要带孙子，还要经常承担教育、做饭等更复杂的责任。如果要求老年人延迟退休，增加工作年限，那么投入子女家庭的时间必然减少。
众所周知，今天中国非常重视的另一个目标是提高生育率，鼓励大家生第二个和第三个孩子。但同时我们也知道，生二胎、生三胎不仅仅是夫妻双方的意愿，还与家庭环境、经济水平、抚养成本等诸多因素有关。
理论上，延长工作年限肯定会对出生率产生负面影响。现在年轻夫妇生每个孩子，基本都会先和父母商量，孩子谁带，怎么带。如果父母双方都能带，分娩的压力可能会小一些；如果父母双方都拒绝服用，分娩的压力会变得很大。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因为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和意愿请保姆，所以很多夫妻会找父母帮忙，年轻夫妻可能和父母不在一个城市，这样就更麻烦了。
如果父母在其他城市，60岁以后还要工作，难免无法帮忙带孩子，或者时间非常有限。如果你把孩子和父母放在一起，大人就会和孩子分开。这种情况肯定会影响生育意愿，从而影响我国的基本政策。
因此，经理们面临着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保持退休年龄不变，跟不上国际趋势，快速增加的老龄化人口对养老金构成巨大压力；如果推迟退休年龄，那么这些人就无法帮忙带孩子，提高生育率的重要目标就无法实现。
2.养老金问题
一些经济学家几十年前就说过，老龄化是经济学家面临的新问题。今天，老龄化基本上是一个新问题。
美国学者舒尔茨在1976年写了一本教科书《老龄化经济学》，是老龄化研究的经典。在书中，舒尔茨有一句话:“老年人不是由相似成员组成的群体。”换句话说，老年人的经济状况千差万别，富人很富，穷人很穷，导致他们的生活状态完全不同。
我国老年人严重缺乏其他收入渠道，所以老年人生活的核心问题是收入还是财富。其实很多老年人还是有一定劳动能力的，但是现在很少有企业敢雇佣不熟悉的、超过退休年龄的人，所以很多劳动者被抛弃，只能回归家庭。
有些老年人在工作期间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或者退休后可以得到子女的经济支持，衣食无忧。上海有相当一部分老年人属于这个阶层。
但是对于其他未富先老的老人来说，生活就困难多了。他们无法开辟新的来源，所以他们必须想办法削减成本，节省资金。对于没有养老金的农村老人来说，很多只能依靠子女。
这两年，我们经常听到各种各样的诈骗故事，受害者多为老年人。除了批评老年人的无知，我们也应该理解他们的焦虑——他们确实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他们想致富，想在家庭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每个老人的经济状况都不一样。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应该实行完善的养老制度，保证所有的老年人都能维持最基本的体面生活。但是养老金的运营管理是全世界的难题，大家只能边看边调。
一般来说，政府管理养老金有两个基本手段。第一种叫做“现收现付制”，意思是现在年轻人交的养老金用来支付这一代老人需要的养老金。
虽然每个年轻人交的钱都不是直接给自己用的，但是只要保证这种代际转移机制继续下去，年轻人将来养活自己的时候，还是会交养老金来养活自己的。这个制度很稳定，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人口的年龄结构不变，每一代年轻人和老年人数量差不多，这样年轻人的压力就不会太大。
遗憾的是，中国目前的人口结构并不符合这一特征。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高生育率和1980年后持续30年的计划生育，导致中国很多地方人口结构失衡，上海就是一个例子。上海户籍的年轻人和老年人简直不成比例，完全靠年轻人的税收来支付老年人的养老金是不现实的。
养老金的另一种筹集方式叫做“基金制”，即把老年人的养老金全部放在一个基金池中，保证这个基金能够保值增值，这个基金池中的资金用于支付老年人的养老金。这个想法是好的，金融手段可以有效弥补人口结构不一致的问题。在精心管理下，基金的增长率也可能与养恤金的增长率相匹配。
“基金制”最大的问题是风险。该基金应由专业公司管理。再专业的公司，只要追求利润，都会面临一定的风险。根据金融学的规律，风险必须与收益相对应，收益越高，风险越高。
问题是，养老金不是普通的基金，它几乎无法承担损失的结果，养老金损失的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在基金制模式下，如果人口结构的变化对养老金的升值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那么它本身就会面临更高的风险。
3.延迟退休的经济后果
可见，养老金管理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当有关部门想推进延迟退休时，往往发现踢到了另一块铁板。促进出生率是目前的国家计划，绝不能受影响，而且养老金支付困难还会导致严重的社会危机，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如果老人工作更努力，在工作中尽量帮着带孩子，那么问题就解决了；年轻人更努力，即使父母帮不了孩子，也可以多带点，问题就解决了。
但是大家都不这么认为，这个问题最后也不会解决，肯定会有的。因此，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决定逐步推迟退休。男女都是65岁退休，再往下推就难了。因为生育率摆在那里，如果继续用力，生育率会更难看。最终我们会得到一个不是最差，但也不是那么好的退休方式。
我们再进一步想，为什么一定要把生育率看得这么重要，提高到这么高的水平？人口问题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决定长期经济增长的最重要因素之一。而长期的经济增长，也就是GDP的增长，会决定所有人的福祉，所以也是我们最根本的目标。
但是生育率有一个很基本的特征，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贝克尔在70年代提出的。他观察到，孩子的数量和质量之间存在一种替代关系。随着全社会人均收入的提高，父母不仅会追求孩子的数量，还会追求孩子的质量，这必然导致生育率的下降。
这其实反映了家长的真实愿望:我宁愿少生孩子，也要保证孩子的质量，让孩子将来有更好的健康，更高的教育水平，更高的预期收入，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正是因为孩子数量和质量的替代关系，著名的马尔萨斯预言才失效。马尔萨斯曾认为人口增长是必然趋势，人们不会生育。这个预测显然已经被证伪了，所有发达国家的出生率都在下降，已经低于自然替代率了。最根本的原因是，大家都想生好孩子，少生孩子，但是一定要提高孩子的素质。
延迟退休后会对孩子的教育质量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我们有两种不同的猜想。
第一种猜测是延迟退休后，老人照顾孩子的时间少了，父母不得不减少孩子的数量。孩子越少，他们的教育就越好。以前父母多生孩子，反正可以给老人。我们现在不得不多生孩子，少生孩子我们会受到更好的教育。
第二种猜测是延迟退休后，父母要更多地照顾孩子，从而减少了对工作的投入。
众所周知，投入工作的时间和精力与个人的未来发展息息相关。假设公司里有两个背景和资历相似的员工。其中一个，每天加班到深夜，从不关心孩子。反正孩子是老人带的；还有一个每天5点就要匆匆下班，因为要去接孩子放学。然后，作为公司的领导，你想从员工中挑选一个人成为经理。你会选择谁？
再过几年，这两个员工的职业前景就大不相同了。
再往下，就会出现一种可能:收入较高的员工将有机会为子女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甚至送子女出国留学，帮助他们积累更高的人力资本。一些牺牲职业前景的农民工，可能相对没有能力为子女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
所以延迟退休后老人照顾不了孩子，可能导致第三代人力资本下降，这是第二种猜测。
在这样的环境下，延迟退休会对社会整体人力资本产生什么影响？中山大学的郭和其他教师写了一篇论文，他们建立了一个模型，研究延迟退休通过人力资本对整体经济的影响。
结论是，延迟退休年龄一年，将导致老年人的代际赡养时间下降0.90年，年轻人的劳动力供给时间下降0.66年，人口生育率下降0.05，与我们之前的推断一致。
当退休年龄为60岁时，延迟退休年龄一年，经济增长系数将增加0.2%。老年人继续为社会做贡献，有利于经济增长；但随着退休年龄的增加，经济增长因素的变化由正转负，拐点在64-65岁之间。
所以如果65岁以后继续延迟，不仅会影响出生率或者年轻人的人力资本，对整体经济也是不利的。
4.老年人失业
可见，简单的经济战略调整，就能极大地搅动原有的社会经济秩序。老年人延迟退休不仅会影响老年人，还会影响中年人、年轻人和刚出生的孩子。
同样，我们也不能只盯着当下最关心的问题，比如生育率，还要想想它生下来以后谁来照顾。老人有时间、有能力、有意愿帮着带孩子吗？
这让我们不得不更加深入地思考50-65岁人群的劳动力供给问题。一个人五六十岁失业了，还能找到工作吗？
“35岁失业”是一个被讨论过很多次的问题。在中国目前的劳动力市场上，很多企业会不断淘汰35岁以上的员工，以保持企业的年轻化。而一个35岁失业的人，虽然还在壮年，但是找工作会遇到很多困难。这就是中国劳动力市场不言而喻的年龄歧视。
一个人35岁失业很难找到工作，60岁失业更难找到工作。养老金要到65岁才能领取，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缺口。老年人失业时如何保障生活？这又是一个很难的问题。
同样是失业，对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影响不同。对于年轻人来说，在中国的文化中，一直有机会变老；对于老年人来说，经济上反过来依赖年轻人的情况并不多见。同时，老年人更容易承担房贷等贷款，压力也会更重。所以延迟退休会不会导致老年失业这样的情况，也是需要我们考虑的问题。
一般来说，一个人总是在家庭和劳动力市场之间。如果他花更多的时间在家庭上，他会花更少的时间在工作上。同时，一个人总是在不同的世代之间。上面有老人的赡养问题，下面有孩子的赡养问题。所以我们看到一个社会问题，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是没有用的，必须思考这个社会问题在社会结构中的作用。
延迟退休会对很多方面产生负面影响。为了推动延迟退休，我们需要改善儿童保健制度，促进老年人失业保险，改善劳动力市场的年龄歧视，改善养老金的构成。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这些事情是相互关联的。
无论洪水对城市的影响，还是出生率对经济体系的影响，都是如此。这个问题可能没有人具体负责，但是我们还是要推进一些事情的改革，这个体系中的每个人都有一定的责任。